潮新闻 讲述人 杨颖 整理 记者 王春苗

图为杨颖给罪犯作心理矫治

在浙江省监狱中心医院，有这样一群特殊的改造对象——女性艾滋病罪犯。她们很可能面对“刑期比命长”的情况，对“生”既渴望又绝望。监狱民警是怎么教育她们悔过自新，引导她们正确面对疾病、重燃对新生的信心？省监狱中心医院教育改造科科长杨颖回答说：“总结起来就是坚持两件事：一是耐心，二是不放弃。”今天，就让我们来听听她的故事。

【资料图】

2014年，我转岗到艾滋病监区，一想到要直面艾滋病罪犯，说“一点也不慌”是假的，但肩上的重任告诉我“要勇敢担当”。我翻看了她们每个人的档案，看到她们各种各样的犯罪原因和改造表现，我百感交集，同时暗下决心：同为女性、母亲，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走进她们的内心，从“心”救赎。

“粉色”日记打开心扉

千难万难，攻心最难。

上岗第一天，我就碰到了一块难啃的“骨头”。

她叫小雅（化名），因为贩毒被判死缓。从入监起，她就各种闹，各种不服从管理、不配合治疗，对周围的人也都是恶言恶行。我找她谈话，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我、用她的家乡方言向我大声叫嚷。

这次“谈心”持续了很久，因为我始终没有打断小雅的“持续输出”，到最后，小雅说：“杨教，从来没人真正愿意听我说话，在外面也没有，你却一直在听。”谈话结束后，我送给她一本粉色的日记本，告诉她，“我不在你眼前时，你可以把想说的话写下来，我每天都会回复”。

“杨教好，今天我的心情挺开心的，因为打通了家里的电话。”“说明家里很记挂关心你的，平时不要多想，要努力生活、好好改造，让家里更放心。”

“杨教，我今天牙齿疼得厉害，吃什么都疼，都不香。”“那请医务民警看一看，晚上喝点粥吧，自己平时也要注意口腔卫生。”

……

就这样，这本粉色日记本每天在我与小雅之间传递。不管工作多忙，我都会认真地看、细细地批，早上送进去、晚上拿出来，黑字写红字回。大约1个月后，小雅主动找我，哽咽地问：“杨教，能不能从今天开始，我重新做人？”

经过我们民警的持续教育，现在的小雅已经脱胎换骨，因改造表现良好还获得了减刑奖励。拥有粉色笔记本的，远不止小雅一个人。当年的粉色日记本已经化身今天的“修心日记本”，成为了罪犯教育改造的重要载体，是民警与罪犯的沟通桥梁，是罪犯忏悔的出口，她们把它当成一种宣泄，更是一种治愈。这些日记本里流露的真情实感，也正是民警耐心教育引导的结果。

艺术矫治融化“冰山”

图为杨颖指导罪犯折纸创作

女性艾滋病罪犯多数内心细腻、情感丰富，找到合适她们的矫治方式很重要。2015年开始，我们用“请专家进来”与“带民警出去”的方式，先后开展了改善睡眠、心理减压、红丝带自助等各种心理团辅，也组织了表演小组、乐器小组、手工折纸小组、书法小组等等艺术团体，以艺术矫治引导女性艾滋病罪犯学习正确表达、疏导情绪，并逐步矫正认识、改变行为。

图为曼陀罗绘画心理辅导现场

曼陀罗绘画小组就成功地融化了一座“冰山”。

王某因为贩毒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，但她一直不认罪服法，服刑后她才得知自己是艾滋病毒携带者，就此破罐破摔，拒绝与任何人交流，成为“冰山”一座。于是，我把王某纳入曼陀罗绘画小组，同时开展心理辅导，希望通过绘画去分析她的内心，从而精准制定教育对策。一开始，王某生硬地参加，要么坐着不动，要么拿着画笔随意涂画，画面上的颜色还总是灰沉沉的。

即使这样，每周两次、每次1小时的绘画矫治，我依然雷打不动地让她过来参加。慢慢地，我发现，她的画纸上多了一些色彩，线条也柔和了许多。大约2个月后，王某不仅不排斥绘画，甚至有点期待了。一次分享会上，我问“谁愿意分享自己作品”？我惊喜地看见，她举手了！

“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笑过、哭过了，我觉得自己就是行尸走肉……”那次以后，王某打开了心扉，和我说起了自己的犯罪事实、家庭情况等，“我最对不起的是我的女儿，我生了她，却不能陪着她长大。”

我拍了拍她的肩膀，我也是母亲，太知道母爱的力量，我鼓励她，要带着这份爱和思念去面对未来，直视自己的罪行，才能重新回归社会和家庭。

后来，王某也愿意和身边人交流了，还鼓起勇气和女儿视频相见，“妈妈会好起来的”她告诉女儿说。

女性艾滋病罪犯中，很多已为人母，类似王某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。每一个母亲背后都是一个家庭，我们民警不抛弃、不放弃任何一个罪犯，或许就能多挽救一个家庭。

“三恩”教育向阳而行

图为“三恩”修心日记本

2019年，我转岗到了教育改造科，医院也从一个院区扩展成两个院区。女性艾滋病罪犯人数成倍增长，对她们的教育成为我们的重要课题。打开她们的心扉，只是教育的第一步，教育的根本就是引导和帮助她们唤醒内心、寻找光源、向阳而行。2019年，医院提出了“知恩、感恩、报恩”的“三恩”修心教育，从学习感恩开始，探索内心力量。

图为《爱的红丝带》微电影拍摄现场

罪犯钟某如今是病区里改造最积极的一个，她在折纸小组和书画小组里担任组长，经常用自己创作的水墨画、衍纸作品等装点监舍、美化病房环境。你们可能想不到，她刚来时又迷茫又冷漠。那一年，我自编自导了微电影《爱的红丝带》，剧本就是以钟某为原型，讲述民警、医务民警和钟某之间教育与被教育的故事，拍摄地点就放在艾滋病罪犯监舍。

虽然所有角色都是由民警演绎，但剧本的创作过程中，我特意让钟某和其他女性艾滋病罪犯一起参与，以第三视角来引导她们审视自己内心。她们在写微电影原型故事时，把自己代入其中，我在脚本修改时，也有意识地引导她们进一步思考：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入深渊？是否学会忏悔、懂得感恩？能不能做到“感染到我为止”？

“反反复复地修改、一遍又一遍地讲述，我突然觉得，很对不起这个社会、对不起家人，也对不起你们！”拍摄脚本确定的时候，钟某由衷地忏悔。而那一刻，我的内心也是澎湃的，为了这一刻，我们医务民警、管教民警熬了多少个夜、付出了多少心血，但“坚持”是值得的。

对于女性艾滋病罪犯的教育，是一场特殊的救赎，任重而道远。监狱中心医院有一支医生、护士和民警组成的教育团队，既“治病”更“治心”。我们已经努力了20年，下一个20年、再下一个20年……我们仍然会继续秉承这样的信念，继续“耐心”和“不放弃”，持续引导教育女性艾滋病罪犯端正态度、提升信心、重塑人格，积极回归社会和家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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